如何创造一个伟大的游戏?《DOOM启示录》读书笔记

2023-06-18

本书讲述了 ID software 公司的核心创始人约翰.卡马克和约翰.罗梅洛创作电子游戏 DOOM 并引领游戏流行文化的故事。

这个故事引入入胜,激动人心。无论你是一个游戏玩家,一个程序员,一个游戏行业从业者,还是一个创业者,你都会被那个时代电子游戏的热情感染,从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在这里,你可以了解程序员卡马克在计算力贫乏的设备上对游戏引擎做出的一系列创新,卡马克是一个真正的黑客,他对技术是如此专注和精深以至于微软图像引擎负责人也被吸引到 ID software 麾下。
你可以了解罗梅洛和公司其它游戏设计师如何热爱游戏,引领多人对战和死亡竞赛等游戏模式的潮流。
你可以看到两位约翰如何相遇,如何协作创作伟大的游戏,如何分道扬镳追求各自生活的故事:卡马克只想写出优秀的程序,罗梅洛想建立一个游戏帝国。

对我来说,收获有两点。不是他们做的游戏如何的成功,而是他们找到了自己最热爱的事,专注,全身心投入,追随自己的初心。其次是汤姆和罗梅洛被踢出 ID softwafe 那几段,让我感受到了职场的无情,曾经一起奋斗过,离别时却是那般的落寞。

摘录

“在《龙与地下城》里,”盖克斯说,“一个普通人可以完成一些光荣的任务,可以在游戏里成长,最终成为英雄。在现实中,这些普通人,尤其是孩子们,他们没有权力,他们要按照别人的吩咐做这做那,他们无法控制人生的方向;但是,一旦他们进入地下城的世界,他们就可以成为无所不能的角色,可以呼风唤雨。”

他向编辑建议,与其做一个单独的游戏,不如做一个三部曲——这样他就可以有三倍的收入。《软盘》杂志采纳了他的提议,和他签了个名叫《黑暗构思》(Dark Designs)的三部曲角色扮演游戏。

卡马克还发现了一个新的赚钱途径:把他那些苹果机上的游戏转换到一种名叫IBM-PC的机器上。他对这种新兴的系统几乎一无所知,但这对他而言正好是一个编程上的挑战。他驱车到一家商店拉回一台PC机,一个月后,他不光给《软盘》寄去了苹果机上的《黑暗构思》,还附了一份转换过的,或者说是“移植”过的PC版本。卡马克通宵达旦地工作,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同时推出三个平台的版本:苹果、苹果II GS、PC,而《软盘》会买下所有这些版本。

罗梅洛没有在家庭事务上长吁短叹,而是全身心地投入了游戏制作。卡马克和罗梅洛在移植游戏的过程中完成了磨合,他们找到了最能互相取长补短的合作方式。卡马克最感兴趣的是编写游戏的核心部分——引擎,这个模块负责指示计算机如何在屏幕上显示图像。罗梅洛乐于做各种辅助工具,由此他们才能制作出游戏的角色、环境、地图,此外,罗梅洛还喜欢做游戏设计,譬如游戏是如何操作、打斗是什么样子、怎么个玩法最有意思。他们两人就像阴和阳那样和谐互补:卡马克编程很有天分,而罗梅洛则擅长设计以及美工和音效。卡马克很小就开始打游戏,而谈到游戏,没有人能和罗梅洛比。一个终极程序员和一个终极玩家——放在一起就是完美的组合。

为了确保玩家移动时感觉到平滑的效果,卡马克还想出了一个小技巧:让计算机在屏幕右边以外的地方画一块额外的天空,这其实是画在计算机的显存里,但当它们真正进入屏幕的时候,它就不再需要重新绘制,而是直接从显存里反映到屏幕上。卡马克把这个过程叫做“图素自动刷新”。

卡马克只活在他当前的时刻。专注,是他力量的源泉。他心中既没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没有怀旧的思绪,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如何解决眼前错综复杂的问题:思考、编码。他不保留任何过去的东西:照片、记录、游戏、磁盘。他甚至连他的那些处女作——《鬼魂》和《造影》——都没有留一份拷贝。他没有学校的年鉴可唤起他学生时代的回忆,他也不保存刊登过他早期作品的杂志。他只有他在当下要用到的东西。他的卧室由一盏台灯、一个枕头、一条毯子和一堆书组成,甚至没有床垫。他什么都没从家里带出来,除了咪子(Mitzi),一只他继母送给他的猫。罗梅洛则完全相反,他沉浸在所有的时光里:过去、现在、未来。他不光对这些时光都充满热情,而且还付诸行动:他收藏起曾经的事物、他陶醉于眼前的欢欣、他勾画着未来的蓝图。他记得每一个约会、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游戏,他保留着信件、杂志、磁盘、“汉堡王”的收据、照片、各种存根。他也抓住所有机会让每一天都开开心心,譬如开一个更逗的玩笑,或是讲一个更有趣的故事,或是做一个更夸张的鬼脸。但他这绝不是狂躁,他知道如何去专注,他只是过于情绪化而已,当他愉快的时候,他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热爱,而当他沮丧的时候,他又变得冷漠迟钝。汤姆管他这种情绪变动叫“像比特一样摇来摆去”,因为他就像计算机里存储数据的二进制比特一样,一会是开,一会是关。

为什么要把整个游戏一起放出去呢?为什么不只发布其中的一小部分,然后让玩家们从他手里购买完整的游戏呢?没有人尝试过这种做法,但它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斯科特在做的新游戏恰好很适合用这种方式来发行,因为这个游戏是由若干段情节,或者说是“关卡”组成的。他可以只发布其中的一部分,譬如十五个关卡,然后告诉玩家,如果他们想玩其余的三十个关卡,那么,请寄张支票过来。

所有科学技术,以及文化、知识、理论,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去注册一项专利,就等于宣布说:“这个想法是我的想法,你不能使用或扩展它,因为,我‘拥有’这个想法。”在卡马克这样的黒客眼里,这听起来简直荒谬绝伦。专利制度威胁到了他生命的最重要的事情:编写代码去解决问题。如果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各种专利,以至于他连解决一个简单的问题都要侵犯到某项专利的话,那么这将不是一个他所乐意生活在其中的世界。

当他们给公司起名的时候,他们取了原来“深思软件”里Ideas和Deep这两个词的首字母,也有“销路好”(In Demand)的意思,他们也很乐意用汤姆的说法:在弗洛伊德的学说中,人格分为三个部分,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id就是使人按照唯乐原则(pleasure principle)行动的本能。

费希尔在1989年写道:“将会诞生交互影院和交互游戏,里面既可以有日常生活中的物品,也可以有现实中没有的东西,人们的数字化身可以有不同的外貌。最终,电信网络上会出现可配置的虚拟现实服务器,用户们可以远程登入,和其他人的数字化身进行交互……虚拟世界将会和现实世界一样多姿多彩,在那里面,人们甚至可以通过一些传送门瞬间消失,进入另外一个虚拟世界。”

三维游戏之所以很慢的一个原因是要画的物体表面太多,但卡马克又想到,是不是可以让计算机每次少画些表面,就像给马儿戴上个眼罩,譬如,在绘制走道时,省略掉地板和天花板,只画出两侧的墙壁,用透视法的话,它们就是两个简单的梯形。此外,卡马克又独辟蹊径地使用了所谓的“射线追踪”算法(raycasting),在剔除掉玩家视角外的物体后,游戏的速度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这时,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挑战:在三维的世界里加入人物,解决的办法是简单地绘制出表现这些人物的图像和动画,《银河飞将》就已经可以根据玩家和目标之间的距离远近来动态缩放图像的大小。在综合了削减多边形、射线追踪、动态缩放这些技术后,卡马克已经可以做出一个流畅的三维世界了。

卡马克精于图像编程,但他对游戏制作圈子里发生的事情没有兴趣,从来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玩家,他只是制作游戏,就像他只做《龙与地下城》的城主,但从不参与探险一样;罗梅洛恰好相反,他关注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游戏、所有的制作者,就是这其中的一个制作者,告诉了他这个新的概念:“材质贴图”(texture mapping)。

卡马克和罗梅洛把他们各自的角色发挥到了极致,一个在精益求精地改进引擎,另一个则不断地发掘引擎的能力,在工具中加入新的元素。卡马克那做工考究的吉他只有到了罗梅洛手里,才被谱出动人的音色。但他们之间的友谊和普通人之间的友谊不太一样,他们不讨论他们的生活,也不讨论他们的梦想。在一些夜晚,他们会坐在一起玩F-Zero赛车游戏,他们的友谊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工作上的友谊,是他们对游戏的共同热爱,是他们为此不羁的追求。

汤姆已经就这个功能缠了卡马克无数次了,向他游说道:“秘密,是任何一个精彩的游戏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我们以前的游戏都一直有各种秘密给玩家以意外,譬如《基恩》里的沃蒂冈语言,还有当玩家长时间不移动基恩时,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还会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德军总部3D》不能没有这样的功能,最自然的做法,就是把秘密房间隐藏到可活动的墙后。”

他们还制作了所谓的“死亡视角”。当一章结尾的老怪被干掉时,屏幕上会出现字样:“我们来再看一遍”,然后是刚才玩家和老怪鏖战的慢镜头重放,直到老怪寿终正寝的那一刻。这可以说是由id制作的死亡记录影片。他们随后决定在游戏开始时加入一个画面,声明:“这款大屠杀游戏由id软件自我分级为PC-13(不适合13岁以下儿童)。”尽管这其实是在嘲讽那些畏惧暴力题材的人,但它的确使《德军总部3D》成为了首个自我评级的电子游戏。

游戏里的秘密可以归结为心理学和哲学的考虑,当玩家做出一些打破常规的事情时,譬如去推动一面看上去坚实的墙,他就会得到回报——宝藏和补给。此外还有作弊码,许多游戏都有这种短小的命令,玩家输入以后就会获得额外的生命值和武器,但他也要为此付出代价,那就是失去赢取高分的机会。所有这些,正如人生,有因有果。

一个爱好者写道:“它能成为BBS和新闻组里最热门的东西丝毫不让我觉得奇怪,我爱这个游戏。譬如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墙角,放倒三个士兵和一个党卫军,然后敏捷地转身,把朝你身后扑来的那个家伙也干掉。这样的感觉太棒了!还有开每一扇门时的那种紧张不安,因为你不知道门后面会是什么情况。”一个微软的员工在网上激动地说:“德军总部在微软太流行了,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那些德语的叫喊声。”他还提到他是多么希望id能够把这个游戏移植到微软新的视窗(Windows)操作系统上。

亮度衰减的意思是,就像在现实世界中,当你打着手电筒行走时,越远的物体就越陷入黑暗。在《德军总部3D》里,所有的房间,所有的角落,都是亮堂堂的,没有色调的变换,而画家们都知道,光的效果是使图画栩栩如生的关键一环。有了亮度衰减后,卡马克的虚拟世界更加鲜活了。

这个飞跃对卡马克而言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花了大量的时间才想出如何在屏幕上正确地绘制地面。他的勤奋和自律给他带来了回报,他现在甚至能够绘制出倾斜的地面,玩家可以感觉到自己在上坡还是在下坡,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凯文在游戏里的一座小山上来来回回跑了二十分钟。

卡马克的这只猫一直是id的心病,在湖畔小屋的时候,她就从来不安分地呆在窝里,现在脾气还更加古怪,整天在办公室里四处蹦跶,闲游乱逛,当她把卡马克新买的皮沙发尿得惨不忍睹后,卡马克向id的人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咪子给我带来的只有麻烦,我要把她送到动物收养所去。”
“什么?”罗梅洛难以置信。咪子一直是卡马克密友,他们甚至已经把咪子作为卡马克的另一半列进了公司员工目录——现在,她就这么走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罗梅洛向卡马克问道:“没有人会要她,那些人会弄死她的!你这么做她就玩完了!”
卡马克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回到房间继续工作。
这样的规则适用于一只猫,或是一个程序,甚至,一个人:当它成为问题的时候,由它去,或者,必要的话,把它剔除掉。

编程这门学问是基于有限的资源而展开的,人们只能在当前的硬件和软件基础上进行开发。1992年秋天,卡马克还在使用着VGA显卡,也就是说,屏幕上最多只能同时显示256种颜色,而他要使Doom的世界能够由近及远平滑地过渡到黑暗中。
解决的办法是巧妙地组合这256种颜色,也就是利用所谓的“调色板”。比如,可以在里面放入16种红色,从亮红到暗红。然后,卡马克根据玩家在房间里所处的位置,把不同的颜色应用到不同距离的墙壁上。如果玩家走进一个大厅或是露天空地,程序会做一次简要计算,把最暗的颜色应用到最远的地方,当玩家继续往前走时,程序还会动态地调整附近的亮度。就这样,Doom的世界不但变得更加逼真,还更加阴森。

汤姆在新闻稿里写道:“德克萨斯,达拉斯,1993年元旦——新一轮PC游戏的革命即将到来。id软件的Doom将让你重新认识什么是计算机……在这个世界里,你将迎战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敌人!你本是驻守在一个科学实验室的士兵,整天面对各种文档、报告,就在你对工作厌烦至极的时候,生活有了小小的改变:潮水般的怪物涌现在你面前,整个基地的人不是被杀死,就是被附身,你茫然四顾,只看到尸横遍野,你能做什么?你该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没有选择,你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捣毁它们的老巢!而当你最终找出真相的时候,你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并非你所在,你曾经认为简单的事情现在全不明白……”。汤姆还大肆描绘了一番新引擎的若干技术突破,甚至,提到了多人游戏——他们还压根没有实现这个功能:“游戏支持两名玩家通过串口直连或是拨号对战,而如果是在局域网上,则可以有四名玩家加入到一起……我们衷心期望Doom成为全世界生产率大幅下降的罪魁祸首。

从那时起,汤姆的境况由槽糕变成了凄凉。似乎任何他做的东西,任何他想做的东西,都被扔到了一边。汤姆不由得回想起念完六年级时的情形,有人成为了摆弄技术的人,有人在争当三好学生,而你,不知道何去何从,只知道自己似乎走上了错误的道路。罗梅洛现在几乎是当汤姆不存在:不再一起开玩笑、不再一起砸东西、不再有唧唧咕咕的外星语言。其他人也一样,汤姆提的任何关于游戏的建议都只会遭来一片反对。很快,汤姆就开始厌恶起那个办公室,那个只会让他伤心难过的地方,于是他找了个女朋友,没事就呆在外面。

当会议室的门在汤姆身后关上时,他的心情忽然有了转变,一股力量在他身体里苏醒。那么多天以来,他都那么的沮丧、那么的凄凉、感觉那么的可有可无,他从未正视过导致这些的原因,更没有考虑过怎么才能摆脱这样的处境。他回想起刚毕业时那些衣冠革履的面试人员问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工作,他那时的回答是:不,这不是我要的,我想做的是游戏;现在,五年过去了,他的回答还是:不,这不是我想做的游戏。他走回办公室,告诉大家:“不用再讨论了,就这样,我辞职。”汤姆在id的游戏结束了,其他人的则刚刚开始。

在移植《德军总部3D》到超任的过程中,卡马克读到了一篇讲述二叉空间分割(BSP)算法的文章,贝尔实验室(Bell Labs)的一个程序员通过这种算法来更快地在屏幕上绘制出三维模型。用最简单的术语来说,这个算法就是把一个模型分割成大量的片断,每个片断的数据作为全局树状结构中的一个叶结点,然后程序就可以快速地筛选出需要绘制的多边形,避免无谓地重绘整个模型,从而提高了绘制的速度。当卡马克读到这里时,他忽然想到,如果用这个算法来绘制一个巨大的虚拟世界,而不是一个小模型的话,会是什么样?

在那时,零售商还是以销售的形式来发行共享软件,因为软件的制作者要从中抽取版税。曾制作过若干成功共享软件的id,这次采取了新办法:免费把试玩版给零售商,不收取任何版税,全部的销售收入都归零售商所有。零售商卖得越多,潜在的用户也就越多。
“你们可以随意给试玩版定价,我们分文不取,”杰伊告诉零售商:“你只管卖,大把大把地卖,越多越好!”零售商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从来没有开发者不收取版税。但杰伊让他们放心:“就是这样,我免费把Doom给你们,所有利润归你们,我只要把这个东西分发出去,Doom将比《德军总部3D》还火爆,我要你把它尽可能多,尽可能广地散发出去。事实上,我希望你们能自己给它做广告,因为赚来的钱都是你们的,把那些交版税的钱用来做广告吧,把它当做你自己的东西来卖!”应者云起。

半小时后,Doom的最后一个字节抵达威斯康星大学,瞬间,上万名玩家涌向那台服务器,淹没了它,威斯康星大学的网络瘫痪了,大卫的服务器,崩溃了。“天哪,”大卫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地对杰伊说:“我还从没见过这种事。”这世界也从没见过。

自从12月10号Doom导致威斯康星大学的网络崩溃后,类似的场景就如野火般蔓延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没有广告攻势,没有市场推广,没有吹吹打打,Doom一夜之间席卷了网络世界。而且,似乎是冥冥中的定数,一场因特网的革命也就在此时拉开序幕。

就在那个周末,大量的下载和玩家之间的对战导致因特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拥塞。玩家们争先恐后地连入美国在线。“那天晚上就像是一场暴动,”美国在线的游戏板块负责人德比·罗杰斯(Debbie Rogers)回忆道:“要不是中间隔着电话线,我肯定都被这些疯狂的人们踩扁了。”

在Doom中,卡马克进一步抽象了引擎和数据文件之间的关系,他专门制作了一个资源管理子系统,把数据都放到所谓的WAD包中,这个名词是汤姆的点子,意为:数据都在哪?(Where’s All the Data?),从而,在每次主程序启动时,它载入的是一个包含了所有图片和音乐的WAD文件,这样,玩家就可以每次指定不同的WAD文件让引擎使用,而不必再像《德军总部3D》那样麻烦地备份和恢复数据。

尽管卡马克暂时没有放出引擎本身的源代码,但他提供给玩家们的工具已足以让他们对游戏进行彻底修改。这不只是慷慨大方,这关乎世界观——这体现了自由主义里授权予民从而削弱垄断控制的思想。这些黒客工具使游戏的“沉浸感”有了新的含义。Doom本身已使玩家沉浸于快节奏的三维世界,沉浸于可以互相对抗的死亡竞赛;而黒客工具则使他们沉浸于创作的乐趣,当玩家先勾画出整个世界的蓝图,然后设计出各种生命形态、并定义出这世界的物理规则时,他其实是在扮演上帝的角色。玩家们开始在因特网上互相免费交换自己创造的世界,这些因为死亡竞赛而离开课堂的玩家们现在找到了新的嗜好:创作。他们不分昼夜地忙碌,他们甚至赤膊上阵:泰勒大学的一些玩家定期举办“天体创作营”,在那期间,他们一个个都扒得精光坐在计算机面前。Doom不止是一个游戏,它是一种文化。

政客们失望地发现,听证会的效果事与愿违,它实际上宣告了一个新纪元的诞生:有了分级制度后,游戏出版商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制作更暴力更血腥的内容。

我们本只是打不开天穿不过地的囚徒,是游戏,让我们进入了一个个美丽新世界;我们本只是时间老人掌心里渐渐消融的雪花,是游戏,让我们经历了一次次轮回与新生;我们不能没有游戏。

当卡马克在办公室里忙碌时,他发现,罗梅洛不见了,他现在整天忙于死亡竞赛、访谈、和玩家在网上交流。某样东西正在无可挽回地悄然改变着。卡马克还发现,公司的项目已经受到了影响,Doom2比预定进度落后了许多。当罗梅洛作为公司的摇滚明星在外面交际应酬时,他答应制作的关卡还是一片空白,事实上,id已经在依赖于其他的关卡设计师——桑迪·彼得森和新员工:美利坚·麦基(American McGee),他们俩完成了Doom2的大部分关卡,在总共三十二个关卡中,卡马克注意到,只有六个出自罗梅洛之手。

卡马克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在编程方面,他首先想到的无疑是计算机图形学的泰斗级人物:迈克尔·亚伯拉什(Michael Abrash),正是他的书,指引着卡马克和罗梅洛完成了他们早期的游戏,从那时起,亚伯拉什就成为了程序员们为之仰止的神话。最近几年他在微软工作,协助视窗NT操作系统的开发。但就像所有其他致力于图形编程的程序员一样,他清楚地知道,最动人的成果只能是诞生于游戏领域,而在游戏中,最让他赞叹的无疑是Doom。

在卡马克和盖茨之间,亚伯拉什选择了卡马克。在他看来,id的吸引力是微软根本没法比的。当一个三维的网络世界呼之欲出的时候,当虚拟现实技术即将有革命性突破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置身其中,他希望自己能参与这历史性的事件。而且,卡马克的邀请触动了亚伯拉什:卡马克看上去很孤单,没有知音。

亚力克斯·约翰(Alex St. John)是个满头红发、思维敏捷、随和开朗的人,他收到比尔·盖茨关于Doom的邮件时,正坐在他微软的办公室里。据说这世界上共有一千万台计算机安装了Doom的试玩版——这个数字比视窗95的装机量还多,微软花了上千万美元为它这款于1995年8月发布的新一代操作系统做地毯式市场轰炸,他们的广告遍布城乡各地,他们在每一个街角向路人打听:“你今天想去哪儿??”(Where do you want to go today??)。盖茨不明白,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麦斯奎特的小公司,居然能从他手下挖走迈克尔·亚伯拉什,而且仅仅凭借几个游戏就胜过了自己的软件帝国。

大屏幕上出现了玩家们熟悉的Doom场景,现场一片欢呼,但在追杀恶魔的并不是大家熟悉的太空战士,而是……比尔·盖茨。微软这位大无畏的领袖身着黑色披风,手握霰弹枪,在游戏里奋勇杀敌。没过一会,他停了下来,站到镜头前,开始大谈特谈视窗95是一个多么非凡的游戏平台,它将给玩家带来最前沿的多媒体体验,譬如Doom。就在这时戏中的一个小鬼凑到盖茨身边向他索要签名,怒不可遏的盖茨一枪把它轰成肉酱:“我讲话的时候不要打断我!”短片的最后,血色铺满屏幕,微软的标志凸现,伴随着一行字:“你今天想处决谁?”

卡马克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要证明罗梅洛的确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他知道怎么去做。他写了个程序,不管什么时候罗梅洛在机器上干活时,这个程序就会记录下时间信息。从结果来看,卡马克的这位拍档没做多少事情。当卡马克把数据放到罗梅洛面前时,后者震怒了:“你这么做就是想炒掉我!这,而不是什么警告或扣奖金,才是真正刺中罗梅洛的时刻:我们不再有默契了,我们不再所见略同了。罗梅洛无法相信卡马克的选择,他本以为卡马克会说:“冷静,伙计们,你们会看到,这将是一个最棒的游戏。”就像卡马克认为罗梅洛已不再是一个程序员那样,罗梅洛也认为卡马克不再是一个玩家,他听取那些人的观点,就说明他在担心,说明他对再做一个伟大的游戏已不抱信心,说明他对罗梅洛,已不抱信心。争论了几个小时后,罗梅洛放弃了:“行,我会按照Doom的风格重新设计整个游戏,我们就那样做。”但他心里却说了句完全相反的话,说了他在很久以前一个宿命的早晨对卡马克说的那句话,那句让他们拥有了今天的话。就这样,罗梅洛告诉自己,我走人。

卡马克和罗梅洛之间的分歧太大了。对于什么是制作游戏以及游戏该如何制作,他们都有各自的观点;卡马克认为罗梅洛已不再是程序员,罗梅洛认为卡马克已不再是玩家;卡马克只想有一个小公司,而罗梅洛想做大。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头脑铸就了他们今天的成功,但也使他们无可挽回地决裂。尽管凯文和艾德里安曾在若干场合表示过对罗梅洛的理解,对一个游戏帝国的赞同,但今天,他们只能在两个约翰中选择一个。

尽管有过警告,而且他也正计划着自己的公司,但此时,罗梅洛心中只有震惊。“等一下,”他开口道:“我没有在干活?你是在翻一年前的旧账吗?因为,在过去这七个月里,我都快累死了!为了做Quake,我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不,”卡马克说:“你没有完成你的工作!你没有尽到你的职责!你对项目无益,你对公司无益,你是公司的祸患,过去这几年里你给公司造成的损害大于你给公司的贡献,你本该做得更好,但是你没有,现在你必须离开!辞职书就是这一切的终结!你现在就签了它!”我不要在这里,艾德里安把头低得更深了,他心里默念道,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他知道卡马克和罗梅洛都有各自的道理,但他也知道,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时间忽然停止了,罗梅洛沉默下来,一如往常,他内心深处的比特又开始跳动: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不管是他的父亲、他的继父、还是他那破碎的家庭、或是他这破碎的公司,都不曾,也不会让他倒下。反正我也在计划着和汤姆开一家新的公司,他提醒自己,就这样吧。他不是个败将,他是在开始新的人生。*罗梅洛签下名字,把辞职书递给卡马克,然后昂首走出门。当卡马克看着罗梅洛毅然转身离去时,他没有看到一丝留恋或悲伤,相反,他觉得这对罗梅洛似乎是一种解脱,也许,这一天已让罗梅洛等了很久,现在的id束缚了他的创造力,现在的id无法实现他心中宏伟的梦想,就在这四十英尺见方的会议室里,卡马克想,罗梅洛又踏上了新的征途。

罗梅洛房间里的空椅子让美利坚·麦基黯然神伤。尽管罗梅洛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却是把老板们与雇员们连接在一起的纽带,没有人能接替他的角色,卡马克更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麦基心想,他不光使id失去了罗梅洛,他还使id失去了作为一家游戏公司所必不可少的氛围:乐趣。

凯文和艾德里安对此非常心动,但他们知道,这要等卡马克点头才行。尽管他俩手里的股份加起来已经占了id全部股份的大半,但毫无疑问,真正做决定的人还是那个引擎师。卡马克的技术从来就是id的核心,罗梅洛走了以后,他的地位变得更加无法撼动,而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把id变成个什么雄霸一方的帝国——那从来就只是罗梅洛的梦想,而不是他的。尽管他母亲以前保守的理财观念让卡马克颇为不满,但其实,他自己在生意上也是个保守的人。只要他还在这家公司,他告诉艾德里安和凯文,id就不会做大,让其他出版商,譬如Activision,来接手他们的下一个游戏吧。

Dfx公司推出了名为Voodoo的首批三维图像加速卡,他们还说服卡马克,请他把Quake引擎用OpenGL图像编程接口重写,以发挥出新硬件的优势。卡马克用一个周末完成了这项工作,并把OpenGL版本的Quake免费发布到了网上。卡马克的成果让玩家们咋舌不已:游戏至少比原来流畅了20%,而且图像更为逼真。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一旦他们看过了硬件加速下的Quake,他们也不想回到原来的软件渲染模式,他们毫不犹豫地把标价几百美元的Voodoo卡带回家升级爱机。其他程序员们也开始针对3Dfx加速卡编程,没错,跟随卡马克,这已经慢慢变成一种模式。其他显卡制造商也加入了三维加速市场的争夺,一个高科技的产业诞生了。伴随着GLQuake成功的,还有卡马克的另一个项目:Quakeworld,他写的这个免费程序把Quake的多人游戏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随着OpenGL带来的图像改进,以及Quakeworld带来的网络改进,Quake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完美。

他写道:“许多人用他们自己的眼光来看待id最近发生的事,但我们的开发团队跟以前比没有丝毫颓势。罗梅洛被解雇的原因是他没有尽心尽力……我相信,哪怕只有三个程序员,加上三个美工和三个关卡设计师,我们仍然可以做出世界上最棒的游戏……我们削减了商务员工的数目,我们现在只是开发者,这一直以来就是我和罗梅洛的分歧——他想建立一个帝国,而我只想写出优秀的程序。现在,大家都开心了。”

公司的宗旨从一开始就干脆明了:“设计决定一切,”罗梅洛说:“游戏将是我们设计的样子,我们决不会因为技术的局限或是某个程序员说无法实现而放弃我们的设计,你设计一个游戏,然后你做出它,就这么简单。决定一切的,是他妈的设计。”

1997年初,这些终极玩家们从四面八方赶到离子风暴的临时办公室来上班,以及,和他们的精神领袖——罗梅洛,进行死亡竞赛。要知道,他们过去几年完全就是生活在罗梅洛创造的游戏世界里。布赖恩·爱瑟罗(Brian Eiserloh),那著名的天体创作营主办者,在寄来一篇中世纪风格的散文后获得录用;威尔·罗康托(Will Loconto)放弃他在工业金属乐队“信息社会”(Information Society)的演出,担任了离子风暴的音响师;斯维若·克维恩莫(Sverre Kvernmo),Doom社群里的明星作家,离开了故土挪威,成为罗梅洛麾下的首席关卡设计师。这无疑是他们人生道路上的一次重大抉择,但他们几乎不经考虑就做出了决定,毕竟,“我们是罗梅洛时代的产物。” 斯维若如是说。斯狄薇·凯丝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她本是堪萨斯大学Quake战队“第九原力”的明星女玩家,在击败“无情野种”夺冠后,她来到达拉斯朝圣。手术师罗梅洛在第一场死亡竞赛中赢了她,但天性不服输的斯狄薇要求再战一场,她取得了胜利。心服口服的罗梅洛为此制作了一个网页,对斯狄薇的技艺大加赞赏,随后,他把斯狄薇招募进了离子风暴。

保罗留意到一个美工制作动画时用的是一个老旧的软件,于是,他回到id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计划文件里表示对离子风暴未来前景的质疑,这,就是后来所谓“计划文件大战”(.plan war)的导火索。id和离子风暴的员工们开始互相诋毁,你来我往,彼此都不甘示弱,这到后来变成了每天上班的例行公事。最后,罗梅洛也加入战团,他给保罗写了封邮件,在信里,他问保罗:想不想在《大刀》的盒子上留个名啊?保罗给艾德里安看了这封信,并向他讨教如何回敬罗梅洛,艾德里安开心地指点了保罗一番。“哥们!”保罗给罗梅洛写道:“不要跟我瞎搞,否则,我会揪起你的马尾巴,一脚把你踢回你最钟爱的Doom时代。”

两位约翰坐到了台上,决斗就在眼前。延绵骤变之后,物依旧而人已非。他们曾一起在什里夫波特玩《超级马里奥》,那时,世界还充满着未知和机遇, id还只是一个深处来的想法;他们曾一起在威斯康星玩气垫飞车F-Zero,寒冷的冬夜里,他们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拥有自己的跑车;他们曾一起在Doom的世界里追逐,在屏幕上看到对方的那一刹,他们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名望与财富;现在,他们平生第一次在Quake——这个使他们走到决裂边的游戏——里碰面了:漫长的开发过程中,他们从未一起玩过。比赛开始,火箭弹在厅堂中呼啸穿过,他们追逐着、躲避着,很快,引擎师约翰就败在了手术师约翰枪下。这场比赛结束了,而下一场即将在更加刺激动人的领域展开——那就是Quake2和《大刀》终将狭路相逢的地方。这世界永远充满竞争,和意外。

除离子风暴外,其他许多公司也采用起id的引擎,为此,他们需要先支付二十五万美元,并在游戏发布后让id提取版税,也就是说,id可以从竞争对手身上赚到钱。但铺天盖地的射击游戏已使媒体猜测起谁能扮演“Quake终结者”的角色,从而把id赶下神坛。《毁灭公爵3D》早已被认为是很有潜质的一部作品,而现在,一家由几个前微软职员在西雅图开设的公司:Valve,使用Quake的引擎制作了《半条命》(Half-Life),它在E3大展上博得玩家和媒体的一致称赞。斯科特·米勒前些年在北加州发现的一家名叫Epic的公司也制作了一款主视角射击游戏:《虚幻》(Unreal),它的演示版同样好评如潮;当然,还有《罗梅洛的大刀》。所有这些游戏都即将上市,包括id自己的Quake2。硅堡的决战必将是近几年最精彩纷呈的一出大戏,当然,前提是交战各方能先摆平自己的家务事,不要在战鼓声中传来后院失火的噩耗。

id的问题,在他看来,无疑就是那种可以通过控制公司规模并使开发团队紧凑高效而避免的问题。“任何一个项目,”他在计划文件里聊道:“都有一个合适的人数上限,过了这个临界点,增加人手只会使项目延期,这是因为额外的人员需要额外的沟通,解决问题的速度随之降低,从而使效率恶化,而且,增加人手还必然会使产品质量下降。我相信,id的队伍再壮大,也不会有太多人。”

“从来没有任何一种媒介或手段可以使人类真正进入另一个世界,”他说:“我们被困于此。”但是,一个平衡了技术和故事情节的游戏可以接近这目标。“这是惟一可以让普通人穿梭于其他世界中的媒介……我永远不可能去驾驶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双翼飞机,我永远不可能去造访空间站,但是,在游戏中,我就可以做到所有这些。”

许多游戏开发者从事这一行是为了制作出最终的游戏,中间漫长的开发阶段只是不得不经历的过程,我尊重他们的工作态度,但我从事游戏开发的动机略有不同。当然,我也为游戏的完成而自豪,但这途中所克服的各种困难却更加让我铭记。我已记不清我们那些老游戏发布时的情景,但我清楚地记得那些技术上的突破,早至《基恩》时的CRTC回绕,以实现平滑的卷轴效果(准确地说,早至理解苹果2汇编语言中并联数组里的结构体……),知识是需要积累的,学习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麦基不是惟一怀念罗梅洛的人,从未和罗梅洛共事过的斯蒂德也开始认为解雇罗梅洛是一个惨痛的错误。“罗梅洛是随意散漫,而卡马克是严肃认真,他们的搭配就像是一动一静的太极两仪,但如果他们分开,那是什么?”

第二天,罗梅洛和汤姆被叫到会议室,《大刀》的组员们已坐在里面。“我们无法继续在这种条件下工作,” 威尔·罗康托开口道:“在我们看来,这游戏是永远也做不完的。所以我们要离开这里,成立一家新公司。”穿过曲曲折折的走道,罗梅洛踱回办公室。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看着落日的余晖穿过玻璃穹顶,看着世界暗下,看着繁星升起。这都算什么?他问自己,我怎么会雇这些人?本来不必做这么大的,这太多的人,太多的钱。本来应该只是我和汤姆,以及几个能想到一块的伙伴;应该就像以前一样,那时,我们还不是什么生意人。我们只是玩家。

但罗梅洛从来就不是经不起挫折的人,更何况这次他还有个患难知己:斯狄薇·凯丝。在离子风暴短暂却多舛的旅程中,她就像是他黑暗中的火燫。她和他的过去很相似,在与现实世界发生错位后,他们都在游戏的奇幻世界里找到了归宿。而且,和罗梅洛一样,斯狄薇也如同脱胎换骨般重新塑造了自己。受公司那种创新气氛的引发,她决意改变自己那学校里的邻家女孩形象,她开始戒荤并参加体育运动,最终她减去了五十磅,她还染了头发,在上衣开口处堆出乳沟,并把肥大的牛仔裤换成紧身裤以突出曲线,她用做游戏挣来的钱给自己做了隆胸手术。在一年时间里,她就从毛头假小子变成了《花花公子》的模特——那家杂志在听说她的故事后,不惜重金把她请进摄影棚。离子八人组出走后,她成为了罗梅洛麾下的首席设计师。

现在看起来,罗梅洛心中所谓‘大公司’的梦想似乎走得太远了,他们太放纵、太浮躁、太自大,他那些卡马克曾斥责过的毛病——三心二意、盲目自信、人海战术——终于使他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罗梅洛和汤姆也松了一口气,这毕竟又是个新的开始,也许,接下来的游戏还可以拯救公司,不管怎样,他们最初的信念没有丝毫动摇:设计决定一切。问题的所在,罗梅洛说。是做设计时没有把技术因素考虑进去,再加上设计师可能并不善于项目管理。

她是个自尊自爱自强的女性。作为在洛杉矶长大的美籍亚裔,安娜被称做“香蕉”——这个蔑称比喻她们虽然思想已经被白人社会所同化,但外表还是黄皮肤。他人的轻视并没有使安娜的信念有丝毫动摇,就像她所说的:“女人并不是男人的附属,跨种族的联姻不是什么孽缘,就好比,资本主义不是毒草,社会主义也不一定就是万金油。”美籍俄裔女作家艾·兰德(Ayn Rand)是安娜的精神偶像,她希望自己能像兰德笔下《源泉》(The Fountainhead)里的盖尔·威纳德(Gail Wynand)一样强大。在Quake的世界里,她做到了。

这场面就是早年“黒客伦理”时期最被广为传诵的图景,而今真实地发生了。“这使得我们可以拥有虚拟资源,”卡马克说:“从而我们可以从无到有创造出财富,并可以随意地复制这财富……不像现实世界中的物理实体,数字世界里的物品向我们展现了复制财富的可能性。世界将变得更富足。”回到达拉斯后,卡马克决定把这些新想法告诉同事:“我们应该专注于建造一个通用的底层架构,然后在这之上制作一个游戏。这个底层架构将提供人们一直以来谈论和期待着的网络三维环境,我们现在就可以实现它。”这就是卡马克穷其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这就是从奥尔德斯·赫胥黎到威廉姆·吉布森等小说家笔下的科幻梦境,这就是《星际迷航》里的全息成像台、《神经浪游者》里的电脑空间、《雪崩》里的变体,这就是虚拟现实,它有着众多的称谓,但人类所掌握的技术从未能把它变成现实——哪怕是一个原型。而现在,卡马克认为,时机成熟了。他把目光投向会议室里的同事,期待着他们的赞同,而他得到的只有白眼。

与此同时,离子风暴奥斯汀分部在沃伦·斯派科特带领下制作的《杀出重围》却大获成功,被若干家出版机构评选为年度最佳游戏。在罗梅洛看来,不管《大刀》的下场如何,他最早的设想已被证实为是行之有效的:要建立一个同时制作多款游戏的帝国。但这些都是过于宏伟的设计,而他们的新公司,Monkeystone,不会再走这条路了。这次他们不想着做大,他们只想有个充满乐趣的私人空间,“只是些好朋友,”罗梅洛把车开进家门,说道:“好朋友们聚到一起做做游戏。”

卡马克在Quake3开发阶段重新拾起了对火箭的爱好。在一次访谈中,卡马克被问起童年的经历,他讲述了一些关于火箭、炸弹、少年之家的故事,以及,他回想道,那时的他是一个多么“不识好歹的小子”。采访结束后,卡马克到网上浏览了一番业余火箭界的近况,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多姿多彩并充满竞争的景象,黒客们、工程师们、爱好者们,正在建造大型的高能载人火箭,他们要进入外太空。卡马克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尽管在Doom3的引擎里也有无数创新,但就像卡马克所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达到图像编程的顶点”,自从他在Quake里实现了真三维环境后,剩下的工作无非就是不断改进和优化。初涉火箭领域的卡马克,就像回到了当初的《软盘》:他能结交到比他知识渊博的人,他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建造火箭不需要考虑什么市场需要,也没有什么既定的条条框框,他只要遵循大自然的规则。卡马克所面临的挑战不再是计算机性能,而是地心引力。

“在信息时代,客观障碍已不复存在,”他说:“所谓障碍都是主观上的。如果你想动手开发什么全新的技术,你不需要几百万美元的资金,你只需要在冰箱里放满比萨和可乐,再有一台便宜的计算机,和为之献身的决心。我们在地板上睡过,我们从河水中趟过。”他揿下按钮,一阵浓烟和爆炸声后,火箭高高飞扬在了秋日牧场的上空。

现在的卡马克已是业界传奇人物。《麻省技术学报》(MIT's Technology Review)曾说:“游戏是计算机进化的推动力”,卡马克在图像技术上的革新就是一个范例。而他对玩家和社会的回报——譬如免费发布源代码——更使他获得广泛尊敬。2001年,他入选互动科学艺术协会名人堂(Academy of Interactive Arts and Sciences' Hall of Fame),刚步入而立之年的卡马克是第四位获此终生荣誉的游戏界名人,他也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一位。颁奖当天,会场先放了一段卡马克生平成就的介绍片,片子最后是比尔·盖茨向卡马克表示祝贺,并开玩笑说他的代码比卡马克的更优雅紧凑。短片结束后,卡马克微笑着走上台,观众席上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不习惯这种场合的他面露窘态。这场面堪与首届颁奖典礼媲美,那次,获奖者是任天堂的宫本茂,他创作的马里奥系列就是若干年前卡马克在《软盘》的那个晚上复制的游戏。

罗梅洛则乐意把心思都放到家里,他和斯狄薇愉快地享受着田园生活。他已决定重头来过,他说,回到自己的老本行:设计和制作游戏。尽管外界对《异次元》的评价都不错,但在看过几份传统的出版订单后,罗梅洛、斯狄薇、汤姆三人还是决定去探索未知的掌上电脑和手机等移动市场。作为第一个进军这新生产业的游戏名人,罗梅洛无疑又成了啦啦队长,只不过以前是为PC,而现在是为手持设备。

另外那辆特斯坦罗萨则把两位约翰又带到了一起。那是在麦斯奎特附近举行的一次Quake3锦标赛,往年,两位约翰彼此互不搭理,而这次不一样。游戏结束,比分定格,还是朋友。停车场里,卡马克的法拉利怎么也打不着火,隆隆声中,一辆黄色悍马停在他身边,手拿跳线的罗梅洛走出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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