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悟道之旅

2019-06-23

悉达多这本书讲述出身婆罗门的悉达多为追求涅槃的理想,放弃安逸的生活,投身苦行,寻找导师并聆听教义;遇到乔达摩世尊后领悟到得走自己的路,从抛弃自我到重新接纳自我,听从内心的想法回到俗世生活;接着遇到美丽的名妓、富商和赌徒,从他们身上学习,堕落然后顿悟;于河边成为船夫,从河水和船夫中领悟到了倾听的奥义和时间的虚幻,渡己渡人。

整个读下来,佛祖(乔达摩.悉达多)悟道过程在我心中变得很清晰。

这本书与跟《牧羊人奇幻之旅》有些相似之处,比如都是从万物语言中悟道。

摘录

悉达多只有一个惟一的目标——使“自我”化为空无,抛却一切渴望、欲念、梦想、快乐与悲伤——让自我死灭;在空寂的心灵中寻得安宁。在抹除了自我的思维中等候奇迹——这就是他的目标。当自我被征服而寂灭,当心中所有的激情和欲望都归于静默,那终极之物必然会觉醒,那非自我的最深层存在,那伟大的秘密。

悉达多则轻声道,仿佛在自言自语:“什么是冥想?什么是对肉体的弃绝?什么是斋戒和调息?那只不过是在逃离自我,只不过是对自我所受苦难的一种短暂的逃避,只不过是针对生命荒谬与痛苦的一副暂时的麻醉剂。一个牧牛人在小酒馆里喝几碗米酒或椰子奶时,他也在做同样的逃离,也在用同样的麻醉剂。于是他不再感觉到自我,不再感觉到生命的苦难,于是他找到了暂时的逃避。那碗米酒使他昏然沉入睡乡,他同样找到了悉达多和侨文达在长时间修行中逃离肉体并宅于非我之境时所找到的感觉。侨文达啊,就是这样。”

“不要恼怒于我,希有世尊。”年轻人道,“我与您交谈的目的并非想就言辞而向您辩难。您说一切辩言都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毫无疑义,但容我再说几句:我未曾有一刻怀疑您,我未曾有一刻怀疑您是一切圆成的觉者,您已经达到千万婆罗门及其子孙们所力求达到的目标。您已超拔了死亡。您以自己独自的追寻,以自己独特的方式,通过思考,通过冥想,通过知识,通过觉醒而达成了这一目标。您并未通过教义学会任何东西。所以我认为,世尊,任何人也无法通过教义而得到救赎。希有世尊,您不可能以言辞和教义向任何人传达您在觉醒的那一刻所体验的事件。觉者佛陀的教义包容了许多,传授了许多——诸如如何正确地生活,如何脱离邪恶,然而有一点是这明晰的、值得尊崇的教义所没有包括的——那就是世尊本人自身体验的秘密。这就是我在聆听您的教义时所想到并意识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继续走我自己的路——并非去寻求另外的更好的教条,因为我知道那并不存在,而是要离开所有的教条与导师来达到自己的目标——不然就去死。但是我会常常回忆起今天,希有世尊,我会常常回忆起这一刻:我亲眼见到一位圣人站在我面前。”

这位思想者缓缓地走自己的路并向自己道:“你想要从教义和教师那里学到,而尽管他们教给你许多,却无法传授与你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呢?”他接着想:“那就是自我,我希望学到有关自我的意义与本质。过去我一直想要摆脱自我并征服自我,然而我从未能够征服自我,我只是在欺骗它,逃离它,躲避它。的确,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如自我那样占据我全部的思绪。这是一个难解之谜:我存在,而且我是惟一的不同于任何其他人的独立个体。我是悉达多。我对世上万有所知最少的恰恰是我的自我,恰恰是悉达多。”

“是的,”他深深地呼吸并想到,“我再不会企图逃离悉达多,我再不会热衷于思索阿特曼和世间的苦难,我再不会去摧残和毁灭自我并试图在自我的废墟中寻找秘密。我不会再修习《瑜伽吠陀》、《阿闼婆吠陀》,或苦行主义,或其他任何教义。我将向自我学习,以自我为师;我将从自我证得悉达多的秘密。”

当一个人以孩子般单纯而无所希求的目光去观看,这世界是如此美好:夜空的月轮和星辰很美,小溪、海滩、森林和岩石,山羊和金龟子,花儿与蝴蝶都很美。当一个人能够如此单纯,如此觉醒,如此专注于当下,毫无疑虑地走过这个世界,生命真是一件赏心乐事。

为什么乔答摩在他觉悟成道的伟大时刻曾趺坐于菩提树之下?因为他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这声音命令他在菩提树下寻求安宁,他并未求助于苦修、献祭、沐浴和祈祷、进餐和饮酒、睡眠和梦想,而是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人只应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屈从于任何外力的驱使,并等待觉醒那一刻的到来;这才是善的和必要的行为,其他的一切均毫无意义。

“可是你确实想。听着,伽摩拉:假如你向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它会找到沉向水底的最快捷的路线。悉达多有了目标时也是如此。悉达多无所作为,他只是等待、思考和斋戒,然而他走过世俗的事务就像一颗沉向水底的石子,他无需行动,他也无需激动,他只是被牵引并且任凭自己的沉落。他只为自己的目标所牵引,他不允许任何扰乱自己目标的东西进入他的灵魂。这就是悉达多从沙门那里学到的,这就是愚人们所谓的魔法,他们认为那是由妖魔所驱使。然而没有任何事物受妖魔的驱使,世上并不存在妖魔。只要能够思考、等待和斋戒,任何人都可以施魔法,任何人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标。

“这与你所说的毫无关系,伽摩拉,”悉达多道,“伽摩湿瓦弥与我同样聪明,但他的内心却没有圣地。有些人具备内心的圣地,然而他们的理解力却停留在幼童的水平。伽摩拉,大多数人都像一片片落叶,在空中飘浮、翻滚、颤抖,最终无奈地委顿于地。但是有少数人恰如沿着既定轨道运行的星辰:无常的命运之风吹不到他们,他们的内心有着既定的航程。在所有的智者之中,其中有许多是我所熟知的,只有一个人在这方面堪称完美的典范,我永远无法将他忘怀。他就是宣讲正道的乔答摩世尊。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日复一日地聆听他的教义,每时每刻都遵从他的教诲,然而他们都只是落叶,他们并不具备如佛陀那样的智慧以及内心的向导。”

维稣德瓦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听到了一切,诸如悉达多的出身和童年,他的学业和追寻,他的快乐与困窘。这位船夫最美的德行之一就是懂得如何倾听,实际上极少有人具备这一美德。维稣德瓦未发一言,而悉达多却感到他已经默默地、不经意地领会了每一个字,未曾错过任何一点微细之处。他并不急切地期待什么,他并不责备也不赞许——他只是在倾听。悉达多感到,拥有一位能够如此投入地沉浸于他人的生活之中、如此投入地沉浸于他人的追求与悲伤之中的听者是多么美好。

维稣德瓦站起身,道,“天太晚了,我们该上床睡觉了。我无法告诉你另一件事是什么,我的朋友,你自己会发现的,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学者,我不懂如何表述,如何思考,我只懂得如何倾听并保持虔敬。如果我懂得如何表达或讲授,我就会成为一名教师。但事实上我只是船夫而已,我的工作是渡人过河。我曾将成千上万的人摆渡过河,然而对于所有那些过客,这条河仅仅是他们旅程中的障碍。他们都是为生意和金钱而奔忙,或是参加婚宴,或是外出游玩。这条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船夫就是要尽快带他们渡过这一障碍。但这千万人之中会有几十个人,也许只有四五个,对他们来说,这条河并非阻碍。他们听见了河水的音声并且用心去谛听,于是河水对于他们成为神圣之物,正如河水对于我一样。好,我们上床睡觉吧,悉达多。”

一次悉达多问维稣德瓦道:“你是否也从河水学到了这个秘密:即世上并不存在时间的实体?”
维稣德瓦脸上漾起了明朗的笑意。
“是的,悉达多,”维稣德瓦道,“你说得的确不错:河水在同一时刻无处不在,无论源头或河口、或瀑布、渡口、水流、海洋以及山脉间;同时,河水只存在于当前的时间中,并非过去或未来的影子。”
“正是如此,”悉达多道,“当我懂得这个道理,我回顾了我的生活。我的生命也是一条河,少年悉达多、成年悉达多和老年悉达多只是由于幻象而有分别,而非由于现实而有分别。悉达多的不断新生并非过去,他的死以及终归于梵天也不是发生在将来。过去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万法皆如,俱入目前。”
悉达多欣喜地说着,这一发现使他非常高兴。那么,所有的悲伤,所有的自我折磨与恐惧不都是存在于时间之中吗?一旦征服并除灭了时间,不就可以征服世上所有的苦难与邪恶吗?他说得非常兴奋,而维稣德瓦只是愉悦地对他微笑并点头称许。他抚了抚悉达多的肩膀,然后又继续自己的劳作。

悉达多默然而听,他变得极为专注,完全投入,心内虚静无物,而万物尽入此心。他感到现在他才完全学会了倾听的艺术。他以前曾常常从河水中听到这一切不可胜数的音声。然而今天它们听起来迥然不同。他不再去分辨不同的音声——诸如愉悦之声与哀泣之声,童稚之声与雄浑之声;所有思慕者的哀叹,智者的欢笑,愤怒者的叫喊,濒死者的呻吟都融入彼此,互为纠结与交织,以千万种方式缠绕在一起,而所有的音声,所有的目标,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善与恶,悲伤与欢乐,所有这一切共同构成了统一的世界,所有这一切共同交融成万物奔流不息的进程,所有这一切共同谱成了生命永恒的旋律。当悉达多凝神倾听这万音交响的河水之歌,当他不再着意分辨悲叹与欢笑,当他的心灵不再执著于任何一种特定的音声并不再任其占据他的自我,当他倾听所有的一切,倾听圆融与统一,正当此时,那宏大的万音交响之歌只包含一个字“唵”——圆满之音。

悉达多道:“你很清楚,我的朋友,甚至当我还是一个年轻的苦行者时,我已经开始怀疑所有信条与教师,开始与他们背离。现在我的想法依然故我,尽管从那时起,我有过许多导师。一位美丽的名妓曾长时间做我的老师;还有一位富商和一些赌徒也曾是我的老师。一位佛陀的游方弟子曾一度是我的老师,当我在林中沉睡时,他曾停下来坐在我的身边守护;我从他那儿也学会了很多,我对他非常感激。然而,最重要的,我曾师从于这条河以及我的前辈维稣德瓦。他是一位质朴的人,他并非哲人,但是他与乔答摩同样悟到了世界的本质。他是一位圣贤。”

“不,我正在告诉你我的发现。知识可以传授,但智慧不能。人们可以寻见智慧,在生命中体现出智慧,以智慧自强,以智慧来创造奇迹,但人们不可能去传授智慧。我年少时就有过这种疑问,正是我的怀疑驱使我远离教师们。我还有过一种思想,侨文达,你又会认为那是玩笑或只是一种愚蠢的念头,就是说,每一真理的反面也同样真实。比如说,只有片面的真理才能形诸于言辞;事实上,以语言表达或思维的一切都只能是片面的,只是半个真理而已,它们都缺乏完备、圆融与统一;当佛陀世尊宣讲关于世界的教义,他不得不把世界分为轮回与涅槃,虚幻与真如,痛苦与救赎。人别无选择,对于那些要传授教义的导师们来说尤其如此。而世界自身则遍于我之内外,从不沦于片面。从未有一人或一事纯属轮回或者纯属涅槃,从未有一人完全是圣贤或是罪人。世界之所以表面如此是因为我们有一种幻觉,即认为时间是某种真实之物。时间并无实体,侨文达,我曾反复悟到这一点。而如果时间并非真实,那么现世与永恒,痛苦与极乐,善与恶之间的所谓分界线也只是一种幻象。”

”不,世界在每一瞬间都是完美的:所有罪孽都已然领受神恩,所有孩童都是潜在的老人,所有婴儿都已打上死亡的印记,而所有的垂死者必获永恒的生命。一个人不可能认清另一个人已然修到何等境界。佛存在于劫匪与赌徒身上,而劫匪亦存在于婆罗门身上。在极深禅定之中,人可以除灭时间并同时经历所有过去、现在与未来,于是一切皆善,一切完美,一切即梵。因此,我认为一切的存在皆为至善——无论是死与生,无论罪孽与虔诚,无论智慧或是蠢行,一切皆是必然,一切只需我的欣然赞同,一切只需我的理解与爱心;因而万物于我皆为圆满,世上无物可侵害于我。我通过我的灵魂与肉体得知,我之堕落乃为必需,我必然经历贪欲,我必然去追逐财富,体验恶心,陷于绝望的深渊,并由此学会去抵御它们;学会热爱这个世界,不再以某种欲愿与臆想出来的世界、某种虚构的完善的幻象来与之比拟;学会接受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热爱它,以归属于它而心存欣喜。侨文达,这就是我头脑中的一些观念。”

“你为什么给我讲那么多有关石头的事情呢?”他稍停片刻,犹疑地问道。
“我并非有意这么做,但这或许说明了我爱石头、河流以及一切我们观看和师从的万物。侨文达,我可以去爱一枚石子、一棵树或一片树皮,这些都是‘物’。一个人可以去爱世上之物,但一个人不能去爱词句。所以教义于我毫无用处。那些教义没有软硬的感觉,没有颜色,没有尖角,没有气息和味道,它们只是一些词句而已,可能就是这一点阻碍你得到内心的宁静。也许世上词句过多,因为甚至连救赎、德行、轮回与涅槃都只是词句,侨文达。涅槃并非实在之物,世上只存在涅槃的名相。”

悉达多继续道:“那也许是一种思想,但我必须承认,我的朋友,我并不过于区分思想与言辞。更坦白地说,我也不是很注重思想,我更注重‘物’。例如,这个渡口曾经住着一个人,他是我的前辈与导师。他是一个虔诚的人,多年以来他一直仅仅信奉这条河,他发觉河水之声与他交流,于是他师从于河水,而河水则教导他,培养他。这条河对于他似乎是一位神。多年以来,他并没有明白每阵清风、每朵白云、每只小鸟和每只甲虫都同样神圣,而且与这令人尊崇的河流一样能给人以启迪。但当这位虔诚的人飘然进入林中,他彻悟了一切。没有任何导师与书本,他比你我理解得更多。而这只是因为他信奉了一条河流。”

侨文达道:“可是你所谓的‘物’是否真实,是否是物所固有的本质呢?那不也仅仅是玛耶的幻象,仅仅是形象与外表吗?你的石头,你的树木,它们是否真实呢?”
“这一点也并不使我烦恼,”悉达多道,“假若它们虚幻无实,那么我自身也同样虚幻无实,它们永远与我有着相同的本质。这正是它们可爱而可敬的原因,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去热爱它们。这里有一条道理,也许你会嗤之以鼻。但是,侨文达,我感觉爱是世上最重要的。研究这个世界,解释它或是鄙弃它,对于大思想家或许很重要;但我以为惟一重要的就是去爱这个世界,而不是去鄙弃它。我们不应彼此仇视,而应以爱、赞美与尊重来善待世界,善待我们自身以及一切生命。”

“我知道,”悉达多脸上漾起灿烂的微笑,道,“我知道,侨文达。我发觉我们已然陷入了语义的迷宫和言辞的冲突,我并不否认我刚才有关爱的言辞明显与乔答摩的教义相对立,这就是我如此怀疑言辞的原因。我知道这种言辞的冲突是一种幻象,我知道我与乔答摩和谐如一。他看穿了一切人性的浮华与无常,却仍然如此热爱人类,并奉献自己的一生专为饶益与教导世人,他怎么会不懂得爱呢?同样,对于这位伟大的导师,我认为事实比言辞更重要,他的生平事迹比他的教义更重要,他的姿仪比他的言论更重要。并非由于言论与思想,而是由于他的生平与事迹我才将他视为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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